來源:中國藝術報 譚談 時間 : 2019-08-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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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,我在人生旅途跋涉了七十多年,而與文學結伴,也長達五十多載了。在我五十多載的文學生涯中,冷水江,是我的文學富礦。
我十七歲的時候,在金竹山煤礦修電機車道。當時,糧食定量,吃不飽飯。而十六七歲,正是要吃飽飯長身體的時候啊!這年七月,部隊到礦里征兵。我聽說部隊里能吃飽飯,于是積極報名。政審、體檢過后,部隊來接新兵的一位青年軍官要我回家看看父母,征求征求父母的意見。我擔心回家告知父母,媽媽不同意而壞事,于是我猛然想到征兵標語中的一句話,昂頭對接新兵的軍官說:“不用了!一人當兵,全家光榮!我爸爸媽媽一定會支持的! ”
兩天后,我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后交礦武裝部,接過礦里給我發(fā)的三個月的工資(當時我每月二十四元,共七十二元) ,就來到剛剛建立才一年多的冷水江市。一百多名新兵安置在一所學校里。那時候,心里最大的想法,就是吃一頓飽飯。我?guī)еV里發(fā)給我的七十多元錢,走進了資江河邊的一家面館。我一連吃了四大碗面。七月,一年最炎熱的季節(jié),面又燙,吃得滿身大汗。不知不覺,我將襯衣脫下,放在一旁的凳子上,光著膀子吃面。吃飽了,心里好舒服,于是來到鋪子下面的河里,痛痛快快洗起冷水澡來。
在河里玩了一陣水,走上岸來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襯衣不見了,丟在面館里了。礦里發(fā)給我的三個月工資,除了面錢,都放在襯衣口袋里呀!我趕忙來到面館,才下午四點多鐘,面館就關門了。那時,面館賣多少碗面,是有定量的。早早賣完就早早關門了。好不容易敲開門,一位胖胖的服務員說:沒有見到什么襯衣。我一下傻眼了,呆呆地立在那里……
這時,我身上只有一條短褲了。行李都交給了礦武裝部,請他們幫我寄回家。而這時,天近黃昏,從冷水江去金竹山礦,有三十里路。正在自己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,新兵連的哨子響了,一個同伴趕來喊我:“發(fā)新軍裝了!快排隊去領軍裝。 ”
就這樣,我光著膀子,穿著一條短褲,站到了領軍裝的隊伍里,引來不少人異樣的目光……
我就這樣告別冷水江這座年輕的城市,開啟了自己人生的遠航!
轉眼七年過去。
1968年4月,我從部隊復員了。這時,冷水江又回到了她的母體——新化,變成新化縣下面的一個鎮(zhèn)了。復員轉關系的手續(xù),是到新化縣退伍辦辦理。在退伍辦辦理好回金竹山煤礦的手續(xù)后,我來到資江河邊,搭乘去沙塘灣的機帆船。
船在河面上逆流而上,很慢。嗒嗒嗒的機器轟鳴聲,牽動著我的思緒。七年部隊生活,讓我闖入了一片美妙的天地,迷上了文學。是連隊小小的閱覽室,打開了我的眼界。到部隊的第二年, 1962年3月,我就在駐地的《汕頭日報》發(fā)表了一篇小故事《克勤克儉的小王》 ,寫的是一個從武漢市入伍的城市兵,利用節(jié)假日,為連隊大生產撿拾牛糞的故事。我在閱覽室里看的書多了,朦朦朧朧地知道什么叫小說,什么叫散文了。一天,我鼓起勇氣,開筆寫小說了。寫什么呢?我猛地想起自己參軍時丟了襯衣,穿一條短褲排隊領軍裝的狼狽樣子,于是決定寫自己參軍。標題就叫《參軍》 。整整花了一個月的業(yè)余時間,寫下了四十多頁稿紙的所謂小說。我把它投寄到了《解放軍文藝》 。誠然,它沒有也不可能被采用。但這一個我文學生涯上的“第一次” ,卻深深印在我心的最深處,終生難忘。
我是從這座城開始我人生的遠航,也是從這座城開始我文學的闖蕩……
1980年9月,我已在《湖南日報》文藝部做副刊編輯一年了。這時,婁底地區(qū)在新化舉辦一個業(yè)余作者改稿班,邀請報社副刊部去一位編輯到班上看稿、選稿。部領導考慮到我當時的家還在漣邵礦務局沒有搬,便通知我提前回家?guī)滋欤幚硪幌录依锏氖?,然后去新化改稿班看稿、選稿。
這時,恰巧有一部中篇小說的構思,在心里活動好久了,真想找點時間開筆,這下機會來了。
觸動我寫這部小說的,是一個辛酸的故事。那年,我剛從部隊復員到金竹山煤礦,礦里出了一個大事故,犧牲了十一個人。其中有一位湘西鳳凰的苗家漢子。礦工因公犧牲,礦里是可以派車送回老家安葬的。當?shù)V領導征求他妻子的意見時,她卻平靜地說:他是為礦山建設犧牲的,他生前愛這個礦,死后就讓他留在礦上吧,我們母子守著他。再說,送回老家,礦里花費太大啊!
幾年后,這位礦工的妻子,成為了全國煤礦戰(zhàn)線著名的勞動模范。她,就是龍啟妹。
煤礦,有多少像龍啟妹這樣的礦工妻子啊!我真想寫寫她們。
當我下定決心要寫那些平平常常的礦工妻子時,我那些年在《漣邵礦工報》做記者時,穿行在這百里煤海,聽到的許許多多平凡而偉大的礦工妻子的故事,這時,都潮水般地往心里涌來了……
五天,我就寫成了這部五萬多字的中篇小說《山道彎彎》 。作品中的主人公,我就把她取名為:金竹。使她成為一個隱含金竹山煤礦的形象!
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《風雨山中路》 ,更是取材于金竹山煤礦土硃工區(qū)的許多人和事。作品中的許多人物,都可以在這里找到原型。有些地名,就直接搬進了作品。比如礦區(qū)旁的望龍山,就一字不改地用到了作品里。
1985年,湖南省委派了一批作家到基層兼職深入生活。我被派到冷水江,兼任冷水江市委副書記。
三年兼職,我在生活里汲取了豐富的文學養(yǎng)料。在這里,我創(chuàng)作了1987年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《美仙灣》 ,冷水江的麻溪、沙塘灣、冷水巷,就成了小說里的大仙灣、二仙灣、三仙灣,統(tǒng)稱為美仙灣。我在這里聽到許多感人的故事,如老市委書記馬壯昆,為解決企業(yè)缺車運材料的困難,用上級配給自己的小汽車,換回大汽車給企業(yè)……為此,我寫下了散文《小城和他》 , 《人民日報》發(fā)表后, 《湖南日報》等多家報紙刊發(fā)胡代緯等評論家的評論。我接連寫下了散文《年輕的城》 《太陽城》 《地下城》 《紅日嶺》 《白果嶺》,交《人民日報》 《工人日報》和《湖南日報》發(fā)表。這一兩年里,寫了反映冷水江方方面面成就的散文、報告文學數(shù)十篇,并結集出版了散文集《太陽城——市委書記手記》 。
1988年,我結束在冷水江的兼職深入生活,轉點益陽,兼任益陽市委副書記。躲在安化廖家坪水庫,創(chuàng)作了長篇小說《橋》(1992年作家出版社出版) 。小說里的許多素材,也是取材于冷水江。
冷水江,我的文學富礦!
冷水江的煤礦,我的精神家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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