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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向陽:諾 言

來源:湖南日報   時間 : 2024-04-08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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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雅麗名不副實(shí),既不文雅,也不美麗,對待不守紀(jì)律的學(xué)生,揮舞教鞭驅(qū)逐,大伙都怕她。

我坐教室后排,小身板挨墻,滿臉一本正經(jīng)。吳老師像往常一樣威嚴(yán)地掃視全班,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,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,表揚(yáng)我說:你們啊,聽課就要像寶生這樣,規(guī)規(guī)矩矩。我臉頰發(fā)燙,趕緊收好抽屜里的紙飛機(jī)。

放學(xué)路上,我把紙飛機(jī)往天上拋??諝饫飶浡讲璧姆曳?。紙飛機(jī)飛不高,一頭扎進(jìn)草叢里。我跑過去撿,卻被一雙白皙的手搶了先。抬眼望,吳老師亭亭玉立站在我面前。我有點(diǎn)緊張,吳老師卻很隨和,不但教我改進(jìn)折疊方法,還陪我一起玩。

玩累了,吳老師從包里掏出一封信,說:“老師請你幫個忙,好不好?”

“好啊?!?/p>

“請把這封信交給你哥。你要答應(yīng)老師,除了你哥,不能讓任何人看!”

我滿口答應(yīng)。吳老師微笑著抱我一下,目不轉(zhuǎn)睛地看著我把信揣進(jìn)書包。

過石拱橋,橋下水清見底,魚兒自在游弋。一時興起,我丟開書包,欲下河玩耍。倏地想起吳老師所托之事,便打消了貪玩的念頭。我很好奇,不知信里寫了些什么,就掏出來,看見信封正面有四個娟秀的鋼筆字:寶國親啟。我舉起信照了又照,隱隱約約一團(tuán)紙,“心”字形臥著。

走了一段路,肩膀被人拍了一下,回頭一瞧,是五年級的大個子傅琰。“寶生,你是不是偷東西藏書包了?”

我一驚,吞吞吐吐:“沒偷,是……”

傅琰按住我雙肩,冷笑道:“你的表情出賣了你?!?/p>

“我,我?guī)蛥抢蠋熒有?。?/p>

“信?快看看,看她寫些什么?”傅琰兩眼放光,搶過書包,翻出那封信左看右瞅。我怕他拆開信封,大喊:“別,別拆!我答應(yīng)吳老師了,不給任何人看。”

見我快哭了,傅琰把信塞我手里:“你拆!快點(diǎn)!”他揚(yáng)起拳頭:“不拆,有你好果子吃?!币膊恢膩淼挠職猓艺覝?zhǔn)時機(jī),一頭撞向傅琰,撞他個四腳朝天,飛似的逃了。

五點(diǎn)多鐘,我到了村部綜合場。屋里有人在榨油。村支書走出來,嘴叼紙煙,親熱地喚我:“寶生,歇會兒吧?!?/p>

天色尚早,我隨村支書進(jìn)了屋。他搬來小板凳,給我倒水,給我一塊金黃的鍋巴,啃得我口水直流。村支書笑著說:“寶生,慢點(diǎn)吃。你哥在家干什么?”

我抹抹嘴:“他把池塘挖深擴(kuò)大,淤泥擔(dān)上山,打算養(yǎng)魚、栽橘子樹。”

村支書吐出一串煙霧,“這個寶國呀,村會計的位子還給他留著哩。”又指指我書包,“那是什么?快掉出來了。”

我趕緊挪進(jìn)去,說是一封信,吳老師給我哥的。

吳老師寫給寶國的?村支書皺起眉頭,“讓叔看看吧,保證不告訴別人?!?/p>

我搖搖頭,一諾千金,我不能失信于吳老師。

時近黃昏,我邁出場部,清秋出來了,手里織著男式毛衣。清秋是村支書的女兒,打理綜合場。我哥服役期滿,帶著幾枚沉甸甸的軍功章回鄉(xiāng),清秋就成了我家??汀?/p>

“那個吳老師是你哥的同學(xué),師范畢業(yè)后,主動來畫嶺學(xué)校任教……她遲早要回城的……你把信給姐看看,好嗎?”清秋蹲在我面前,撲閃著大眼睛。

我怯怯地后退兩步,下意識地捂緊書包。如果清秋強(qiáng)行要看,我該怎么辦?我高度緊張地瞪著清秋。她的情緒漸趨平緩,說:“寶生弟,我只看信封?!?/p>

我猶豫片刻,松開了手?!皩殗H啟”四字映入眼簾,她臉色大變,鼻子一酸,淚光點(diǎn)點(diǎn)。

我不知清秋在想些什么,迅速收好信,把書包當(dāng)寶貝抱緊在胸口。

最后一縷晚霞退去,夜色圍攏如井,我撒腿飛跑……

后來,吳老師成了我的嫂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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