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年作家李硯青

 

吳娭毑的兒子向省作協(xié)黨組副書記、專職副主席游和平講述當時的情況

 

　　今年是青年作家李硯青在星城長沙度過的第六個寒冬。

　　2020年12月9日上午，湖南省作家協(xié)會505辦公室來了一位中年人。當然，這間辦公室常有陌生人來，并不稀奇。李硯青接待了他，倒了一杯熱茶，來人黑沉的臉上就有了一絲紅潤。

　　他顯然不是來辦事的作家。他說自己是小李救助過的吳娭毑的兒子，幾天前通過派出所留的電話號碼聯(lián)系上了小李。這次是專程來感謝小李的。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。

　　12月3日深夜10點多，奧克斯廣場正在送走最后一批顧客。廣場前的天橋下，行色匆匆的趕路人大概并沒有注意到，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坐在地上，臉色蒼白，就快不行了。老人就是中年人失蹤了兩天的母親。此前，他們已全家出動，通過街區(qū)監(jiān)控、朋友圈等各種方式在老人遺失的地方沿途尋找了兩天，老人最后一次出現(xiàn)在監(jiān)控里，是在河西王府井。

　　當晚，天空正下著凍雨，一天一夜滴水未進、身體已接近生命極限的老人，孤獨地蜷縮在昏暗的燈光里，直到從夜市回家的李硯青發(fā)現(xiàn)了她。他快步走到老人身邊，用雨傘擋住了冬夜冰冷刺骨的雨。他本想立即聯(lián)系老人的家屬，把老人送回家，但患有老年癡呆的老人什么也不知道，什么也想不起來。他只得撥打了110，并協(xié)助民警把老人扶上警車，到派出所配合民警做了筆錄方才離開。

　　李硯青并未跟任何人說起過此事，繼續(xù)上班，寫作，直到接到吳娭毑兒子的電話。對方執(zhí)意要當面向這位雨夜里救下母親的恩人致謝。

　　李硯青1992年出生于湖南永州的一個山村，受在小學任教的爺爺?shù)挠绊?，他從小喜歡閱讀和寫作，上大學時候開始文學創(chuàng)作，已經(jīng)在《大家》《芙蓉》《湖南文學》《青年作家》《百花洲》《雨花》等多個刊物發(fā)表文學作品。2015年，他以優(yōu)異的成績考入省作協(xié)。在這間辦公室里，他接待過很多省內(nèi)外作家。每一位來訪的長者臨走時，他都會把他們送到電梯口?？爝f員、司機大概也是最喜歡李硯青的，他理解他們的艱辛，尊重他們的勞動，關(guān)心他們的生活。

　　李硯青的小說，無一例外地會關(guān)注到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普通人，有的是小商小販，有的是貨車司機、修理工、流水線工人，還有流浪漢、站街女、孤獨老人。他有著深沉的悲憫。在短篇小說《遠方樹葉》里，主人公“我”把那個漫長的夜晚，忍受劇痛、饑餓走完五里多路回到家的經(jīng)歷告訴第一個女友，女友聽完趴在床上笑得合不攏嘴。第三天，他們就分手了。這一段的書寫令人印象深刻，在作者看來，他不能忍受和一個沒有同情心的女人生活在一起。在短篇小說《尋找張藍》里，那段關(guān)于摩托車司機的書寫同樣令人記憶猶新，在付款時“他(摩的司機)居然還找了我兩塊，而上回車費也是三塊。我說你們車費難道一直沒漲?”在司機十分無奈地回答完后，小說里寫到，“我看到雪白的頭屑紛紛落下”，這是同一段第二次寫到摩托車司機“雪白的頭屑紛紛落下”。對身邊的普通人細微處的關(guān)注和書寫，足以見出作者的悲憫。

　　今天發(fā)生的這一幕，讓我想起了他新近創(chuàng)作的短篇小說《小的海》。小說里從永州一座南部小縣城來到長沙謀生的“90”后唐杰和潛逃二十多年的殺人犯兵爹，作為在別墅區(qū)工作的家庭司機和保安，他們連別墅區(qū)的租客都算不上，湖邊才是他們的歸宿。他們孤獨且保有各自的隱秘，最后似乎都殘忍地成了殺人犯和殺人犯的幫兇。文字冰冷，但我們依然能讀到生活在別墅區(qū)底層的保姆、保安、司機之間的淳樸與溫情，即使彼此之間并不表達情感，實則一切都溫潤著情義。

　　李硯青談這篇小說的創(chuàng)作過程，是從老人說起的。他說：“(那天)陽光很好，曬暖的老人們?nèi)宄扇?，交談著菜價、疾病和子女，臨河垂釣的人端坐遮陽傘下，幾十根釣竿一字排開”。在這樣一幅安靜祥和的生活圖景里，一位老人被捕了。在他內(nèi)心里引起極大的震撼。他說，“那位被按在地上的老人于我而言不應(yīng)該是一位從未謀面的路人，我就是他，當他被按在地上時，我的臉上應(yīng)該感受到同樣的刺痛。”所以，當他看到路邊蜷縮著的吳娭毑時，他一定也感受到了冬夜的冰冷，他一定會去撐傘，一定會幫老人找到溫暖的家。

　　對于自己的小說，李硯青說：“我希望哪怕我寫下的故事是冰冷、尖銳、灰暗的，但讀者一定能從故事背后讀到溫情、明亮和寬廣”。在《尋找張藍》《遠方樹葉》《流動的夜晚》《呆鷹嶺的黎明》等中短篇小說中，李硯青同樣寫到了那些年長者，或者作為父親、母親的身份出現(xiàn)，或者作為孤獨的男人存在著。小說里的年輕人或者厭惡過他們，恨過他們，但一想起他們長者的身份，一切便都能消解，無論如何，他們都是長者，應(yīng)該尊重。我們也終將老去。

　　毫無疑問，不管是讀李硯青的小說，還是回到現(xiàn)實中，我們都感受到了來自他內(nèi)心深處的那份溫情、明亮和寬廣。